------------张凯律师谈三.网.民案件

背景提示：2008年2月，福建女子严.晓.玲外出，次日死亡。其母称女儿遭人轮奸致死，警方否认。随后3名网友因助严母控诉被捕。16日，福建法院以诽谤罪判处网友范.燕.琼有期徒刑二年，游.精.佑、吴.华.英有期徒刑各一年。

看了三.网.民案件的视频材料，不由得感到热血沸腾，甚至热泪盈眶。其出彩不在于律师如何精彩辩护，我们也无法知晓律师的辩护情况，法律虽规定是公开审理，然而大量希望旁听的群众被拒绝于法庭之外。该案之所以让我们津津乐道是因为，几十位未能进入法庭的群众，在法院之外喊口号、打横幅、唱国歌。与外面的警察对峙几个小时，虽无肢体冲突但却引来众多围观群众。

然而，当我们冷静下来反思该案件始末的时候，又不由得悲从心生，觉得是一出闹剧。法院实际是遭受着两边的凌辱。一边是法庭里，一边是法庭外。法庭里面是专业演员唱假戏，法庭外面是群众演员唱真戏。法庭里面想必法官也是正襟危坐，检察官是义正言辞，这样的场景我们并不陌生。然而一个丧失独立的司法，所有的都会理解为戏耍律师和被告人的一出假戏而已。法庭外面唱国歌，唱《草泥马》之歌，唱《国际歌》。大家情绪激动，高呼公平正义，这本来属于法律人专业的审判活动，如今被外面的群众搞得热热闹闹、轰轰烈烈，反倒这场审判的主角。然而，群众演员终究是群众演员，他们始终也无法对法律本身有所增益，却增加了几分闹剧的成分，让人多少觉得有点搞笑。

这就是中国司法之现状，一方面民众期许、寻求公义却缺乏话语权及知识资源。民众对公义的寻求往往是感性而无逻辑，自身知识缺乏又有随众性，上千年的苦难，让我们在寻求公义时似乎更有理由激动和愤怒，我们又是一个充满浪漫主义情节的民族，这样的民族特性大概写写诗歌还凑乎，要通过法庭去寻求公义似乎就勉为其难了。

另一方面，知识分子、法律精英整体的堕落，人格丧失独立性，虽其掌握话语权或也具备相应专业知识，却在公义审判位分上整体的缺席，权力成为彼此分赃的筹码或对价。法律专业无法成为荣耀的资本，只能沦落为任凭权力蹂躏的妓女，你可以和他发生任何关系，却只是钱与权的交易而丝毫没有尊严可谈。

一场扭曲的审判，对于法律本身是一种伤害。三网民案件中无论是法庭里还是法庭外都在加深这种伤痕。法庭里自不必说，法庭外虽让人觉得激动却本质上也是伤害。要知道法律是成长起来的，这种成长不单单是包括法律概念的延伸、法律的内在逻辑、对法律的认知。还包括法律的尊严性、自身的神圣性，由此我们看到西方社会的法官被誉为仅次于上帝的人，而他们也确实在民众眼里是半神半人。而法庭的审判过程中很多的仪式就是宗教仪式的演化。这样来增加其神圣的形象。法庭不同于政府，我们看到西方社会可能会挖苦政府、讽刺总统，但很少会发现嘲笑法官的。这种敬畏感也是成长起来的，由此法庭成为正义的来源才无可非议。

后现代的特点是解构权威，解构主义优势在于将那些伪道德、假正经放在荒谬之地。诚如“草泥马”解构了“和谐”无可非议。然而，这种解构一旦滥用就走向了价值虚无主义。将本属于神圣的、需要尊重的也解析的毫无尊严。如将法院的神圣性也用草泥马之来解构。这将是对法律摧毁性的打击，法庭的正义甚至是因其神圣所以正义，而神圣没有了，也就没有了正义。当我们以娱乐化的态度面对法庭的时候，最后的结果往往是更多的被娱乐。

当然，固然有人会说：我们的法院不值得我们尊重。然而，法院的神圣性来源于其身份，而非来源于其作出了公正的审判。就像我们需要尊重父母，哪怕我们的父母会做错事一样。

法律是慢慢成长的，他的内在逻辑是需要不停的丰满。然而，遗憾的是，在制度层面因为我们的法官独立的缺失，而无法培植法律并逐渐促其成长，在法官的笔下法律被解析为粗陋的三段论，而毫无内在精神可言。即使是地位相对独立的律师及知识分子在本案中对法律的成长也本质上的缺位，毫无建树。因为除了一场闹剧外，我们确实没有看到法律在本案中成长的影子。如本案中实际是涉及到言论自由之法律问题。我们可以从美国的教科书或判决书里清晰看到他们言论自由成长的轨迹，它是一个丰富的体系。如早期霍姆斯法官提出了言论自由的限制边界是“明显且即可的危险”，之后这样公式被证明是不能被满意的，人们发现危险不仅仅要明显且即刻，还需要是严重的，再之后，人们开始解析“即刻”的含义……。他们的法律就是在一次次的被更加精准的诠释而成长起来。我们没有办法直接拿来他们已经成长起来的法律使用，因为我们的土壤无法接受这样的移植，必然水土不服而枯死荒野。我们也必须种下法律的种子后，慢慢养其长大。这样的护理职责恰恰就在法律人和知识分子身上。当今这两个群体又整体的堕落与败坏，无力承接这样的使命。

三网民案件让人欢喜让人忧，同事在津津乐道，网民因此情绪激昂，我却更加的忧虑，法治在我们这个国度里似乎显得有点水土不服，总是觉得它奇形怪状，她需要我们倍加呵护，如同爱恋人一样，情定终生，就要生死与共。

本文首发于《中国人权双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