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日发表文章,《说说怪侠杨金柱》，一时激起千层浪，褒贬不一。并收到当事人陈光武、陈有西、杨金柱的不同回应。

       陈有西律师回复：“我在境外。多思，少说，厚积。出名机会有得是。别同老小孩瞎掺和。”仔细思量此评论，觉得颇为有趣，特撰此文。

       这三位律师都是让我敬佩的兄长，光武宽厚、仁慈、有长者之风，有西博学多闻、笔耕不辍，金柱坦率勇敢，童心未泯。他们专业之精深、人格之魅力，在当下中国足以让人敬佩。然而，这并不代表因此不得有任何消极评价，中国传统文化中对人性的解读一直过于粗陋，或君子，或小人，或朋友，或敌人。这种人性的二分法并没有让这个国度变成君子之国，恰恰相反，这个民族伪善成风。

       “ 多思、少说、厚积”，在中国这片土地上，做为长者送给年轻人的忠告是如此的让我们熟悉，以致无可辩驳。这几乎已然成为一种文化的传承，流淌在了我们的血液里。“谨言慎行、君子当讷于言，敏于行、逢人且说三分话，不可全抛一片心、祸从口出、言多必失......”都在讲这个道理。然而,就是这样的传统,在不知不觉种腐蚀着中国人的心灵，中国人从来没有真正活过，活的独立、透明、真诚、有尊严、像一个人一样。耶稣教导人们说：“是就说是，不是就说不是”。这是因为信仰而可以超越世俗恐惧当有的率真，是一个真正心灵成熟的自由境界。而在一个被权谋、城府等腐烂发臭的词汇浸淫了几千年的民族，似乎只有少说、多思才能保全自身，才更适合这种霉变中衍生出来的味道。然而，就是这样的味道，压抑着中国人几千年而无法真正站起来。在对人性粗陋的君子、小人两分法的伦理中，做小人有道德风险，做君子难度太高，于是假冒为善成为一种必然。诚如耶稣批评法力赛人：“外面显出公义，里面却装满了假善和不法来”。同时，在基督教背景的西方国家，认为人是按神的形象创造，但同时人又有原罪。这样的人性解读，使得西方人更宽容的接受人性的道德缺陷，而无需通过多思、少说来标榜圣人或君子。

       林肯言：有什么样的人民就有什么样的政府。一个重权术、比谋略的民族无法衍生出一个透明的、开放的政府。我在评价杨金柱的文章中写道 ：“在一个崇尚阴谋、弥漫着官僚习气的国度里，他像个怪胎般的反叛，在一个四周静悄悄的蔓延着死一般气息的土地上，他大声疾呼。”很显然，杨金柱不是一个多思、少说的人，在这片土地上他是一个怪物。然而，公民社会的建设，恰恰需要的就是这样的坦诚，包括坦诚的暴露自己的缺点。极权社会的垮台不是建立在几个英雄人物的振臂高呼，而是整体民众的灵魂的苏醒，这种苏醒带来的是人格的独立、自由。带来的是出于良心自由的不服从。诚如皇帝新装谎言的破灭，不是几个大臣讲计策、用谋虑让皇帝知道自己的羞耻。而是要像那个孩子一样的坦诚，说出大家都知道的秘密。

    中国的传统文化中缺乏永恒价值的寻求，没有超越性的世俗价值体验，决定了中国历史也只能在世俗伦理的泥潭中无法自拔。我们的终结价值渴望到了“流芳千古”、“名垂青史”、“扬名立万”便走到了尽头。于是“出名”便成了中国人价值寻求的终极。当然也会以此做为评价世界的标准。于是有西忠告“出名机会有的是”。就是这种世俗价值的狭隘，左右着中国的历史的悲哀。毛泽东打下了江山做了一辈子皇上，死后都要把停尸房放到首都最中央，华盛顿做了两届总统后引退到弗农山庄隐姓埋名、深入简出做起了农民。他们是两个民族的品格代表，一个缺乏永恒国度追求的民族，怎么可能有足够的自信放弃世俗世界的名利？一个丧失超越价值体验的民族，也只能在这种自我膜拜的造神过程中妄自尊大，身陷自我神化的泥潭而无法自拔。

       耶稣说：“你们要回转成孩子的样式，你们才能进天国”。公民社会是建立在维护人的尊严、基本权利这些基本价值之上，而这些价值的回归，如美国独立宣言所说：这些真理是不言而喻、不证自明的。 这些真理的承认不需要高深莫测的理论，它是出于人的本性天然产生的，是孩子就可以说出的真理，然而，在“多思少说”的察言观色之后，恰恰丧失了童真的勇气与耿直。公民社会的建设就需要的是人们有着孩子一样的朴素与单纯。这种“孩子的样式”不仅仅是公民社会降低社会交易成本的天然需求，更重要的是它天然的解构了可能的专制。每个人都像孩子一样说出皇上是没穿衣服的，就不会有皇上的荒诞无耻。我们无法像老小孩一样简单，却常常像小大人一样成熟，谁说，这与这个国家的苦难无关？

     当下中国，需要改变。在一场场制度变革的冲动中，我们已经伤痕累累。陈有西这般士大夫文化的传承无法给中国带来福音。一个没有圣化洗礼的民族只好在革新、推翻中轮回。一个心灵已经被腐蚀发臭的民族无法完成自我救赎，中国人旧有品格无法承载民主、法治这样的大船。橄榄枝下面土壤的改变才是我们等候新芽的盼望，在这样一个苦难深重的土地上，每个人都需要忏悔，要有光，中国才有希望。

后记：本文已写完多日，但不愿因出于年轻气盛的轻浮而率性而为，故搁置箱底数日。今日翻查，深觉并无攻击个人之意，仅仅是对中国文化的反思之作。也深知陈有西律师是出于对年轻律师的关心与保护，方出此忠告。在此厚谢。

张凯于12月22日夜